日机轰炸成都见闻
来源:   作者:船山区政协文史委   点击数:4547   日期:2015-07-05   字体:【

日机轰炸成都见闻

刘绍荣口述  刘耀空整理

 

我祖籍是蓬溪县天保场,十八岁那年(1939)跟随家乡人去成都闯荡。当时正是抗战期间,成都这个后方城市,虽然日寇的飞机时有轰炸但是轰炸规模一般不大,次数也比较少,所以蓉城依然很繁荣,商贸亦兴旺,人来人往,川流不息。我这个“乡巴佬”在没有一个熟人的情况下,要找一份工作当然是困难了,故此,只好去下苦力,挑担呀、拉车啊、搞建修呀免强可以维持生活。

1941年以后,日寇加紧了对成都的轰炸。大家把躲避日寇的轰炸叫做“跑警报”!人们忧心仲仲,担心今天活了人不知明天能不能活下去。有些老人和小孩被送到乡下去,胆子小的连生意也不敢做了,离开城里去“避祸”。我也动摇了,想回老家去。这时,正好遇上回过家的人对我说,我二哥生病死了,家里其他人不知搬到什么地方去了;还说天保场一带抓壮丁搞得很凶。我听后痛哭了一场,硬起心肠不走了。跟两个穷伙计商量,决定在箕簸街去租房子住下来。簸箕街在成都东部边缘,接近坝区,住户多是贫苦市民,房屋简陋矮小,还有部分草房价钱也较便宜,而且也不是日机轰炸的主要目标区,因为日本人空袭的重点目标是政府机关,军营、仓库、工厂、商店密集区和交通要道等地方,像簸箕街那样偏僻的街道是比较安全的。经过联系我们找到了一家姓吴的房主,家中有一位六十多岁的白发苍苍的老大娘,我们叫她“吴伯妈”对人很谦和。老太婆有一个大女和一个小儿子。大女叫吴兰贞,嫁到街背后的坝里,女婿是个忠厚人,家里也贫寒。兰贞常在城里做点小生意,挣些零用钱。小儿子叫吴顺才,跟我同年生,我们常以“老庚”相称。在簸箕街住下以后,我一面谋生,一面还随时准备着“跑警报”。

为了对付日寇的空袭与轰炸,各自根据不同的地特点,在地下修了许多防空洞;有的修在空地下面,有的修在公园下面,有的修在街道,房屋下面。但是这些防空洞毕竟容量有限;人们又在城外修了一些防空洞;规模最大、质量较好的要数离成都北门二、三十里的凤皇山防空洞。另外,城南有个叫“青杠林”的地方,树木密密麻麻,就像一道宽大的绿色天幕,日本人在天上根本看不到树林里的一切,是个天然的“露天防空场”

1943——1944这两年,日寇对成都的空袭升级了,首先,轰炸的次数越来越频繁。原来十天半月炸一次,这时几天炸一次,甚至连续轰炸;以前,日寇轰炸时一天只跑一次“警报”,这时一天最多跑了三次;原来在白天炸,有时在上午,有时在中午,有时在下午,比较有规律,对“跑警报”好作思想准备,后来日本人有“经验”了,往往在傍晚或夜里出其不意来炸,这可害苦了老百姓。其次,轰炸的规模扩大了。以前日机一般出动两、三组每组三架,成“前三角”队形或叫品字形,即前面一架后两架并排飞行。这时一般出动六、七组,最多出动了十几组。气势汹汹,活像一群凶神恶煞的魔鬼,想把成都一口吞掉。

日寇侵略军在空袭成都的过程中,给成都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。尤其是1944年夏天的一次轰炸,给我留下难忘的印象,到现在想起来还心惊肉跳。

记得在一天午饭后,我和两个伙计用板车给小天竺街一个老板拉货,正走到新南门,猛然间,城里顿时响起刺耳的“预备警报”声。我们不觉大吃一惊,马上把板车靠在一旁,甩掉肩上的拉带就不要命地往南边的青杠林跑去,那里是我们经常去的地方。这时,男女老少都惊慌地朝这个方向跑去,路上扬起浓浓的灰尘。有些人累得脸青面黑,老年人和生病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,拖儿带女的妇女更是着急。我人年轻,跑得很快,一口气跑了十多里,到了青杠林,那里已经来了不少人,我穿过人群,走到树林中间,才停下脚来,这时浑身软得没有一点儿力气了,一屁股坐在泥地上,背靠着树干大口大口出粗气。树林里人越来越多,挤得密不透风,天热得要命,人们脸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滴,一股汗臭味熏得人发呕!但是秩序特别好,没有人乱动,也没有人说话,显得很沉静。

“紧急警报”拉过以后,我听见日机的鸣叫声由远而近,从低到高,逐渐变成雷鸣似的轰响——。这时,敌机已经飞到成都上空,只听轰隆轰隆的巨响,就像大炸雷声一阵过去,接着,响起呼呼和劈里啪啦的声音。我呆在树林里,不能亲眼看到日寇轰炸的情景,只能凭响声去判断,是敌机投下的炸弹爆炸,以及建筑物燃烧或倒塌的声音。

突然,日机在青杠林靠北的边缘丢下一颗炸弹,震得地

面抖动起来,弹片飞舞,被斩断的树枝哗哗地落下来。树林里的人都惊呆了,脸色变得煞白,小孩吓得哭起来,大人忙用手捂住小孩的嘴巴,不让哭出声来。我的心咚咚直跳,好像跳出了胸腔。我想:“今天该死了……”可是,日机只丢下一颗炸弹,转身飞到其他地方去了。过了两个多钟头,城里拉响子“解除警报”声,人们提心吊胆的恐惧心里才慢慢平静下来。

   我和两个伙计决定回新南门继续拉板车。一路上,只见城内浓烟滚滚,不时听见房屋的倒塌声,闻到烧焦物体的气味;看见人们垂头丧气、有气无力地走着,同时还看见有人抬着血糊糊的死者,还有抬着受伤的人去医院抢救;寻找亲人的呼喊声,小孩的哭叫声随处可听,我今天能活着回来固然感到万幸,但耳闻目睹眼前的惨状,我的心里一阵酸楚。

到了新南门,见板车和车上的货物还在。我们坐在车架上休息。这里我们房主的少爷吴顺才低着头匆匆向这边走来,他见了我们,“哇”的一声哭起来了。原来,他和他姐姐合伙做西瓜生意;顺才进瓜,兰贞卖瓜。这几天天气炎热,西瓜好卖。这天,兰贞带着四岁的男孩毛娃和未满周岁的女儿凤珠在指挥街卖瓜。午后,顺才去进瓜的路上听到了警报声,他来不及回去照应姐姐便跑到防空洞里去了。轰炸结束后他去找姐姐,发现的却是姐姐的尸体!……听了顺才的哭诉,我们的泪水也不停往下滴。我们七手八脚卸掉板车上的货物,拉着空车跟着顺才走。到了兰贞出事的地方,只见街两旁倒塌的房子还在冒烟,兰贞横倒在街面一侧,背后流着一大滩血,凤珠偎依在她怀里,伤心地哭叫着,在她前面不远处,躺着炸死的毛娃。看着兰贞母子死得这样惨,顺才哭成了一个泪人,我的心也像刀子在捅。我蹲下去,察看兰贞的伤处,发现她腰部的背中央是弹片炸了的,足有五寸长,把脊梁炸断了。我们把兰贞和毛娃抬起放在板车上,两个伙计拉车,我一手抱凤珠,一手牵顺才,跟在板车后面。

回到簸箕街,吴伯妈从屋里跑出来,扑在兰贞尸体上失声痛哭,把头往车上撞,我们拉也拉不住,她只是喊天叫地地哭,怄昏死了。我们把吴伯妈抬到床上,撬开嘴灌姜汤,她才慢慢苏醒了。邻居带着糖果来看望她,开导她,有的还送来大米、挂面等食品。一个正在哺乳的妇女把凤珠抱去喂奶,凤珠才没哭了。兰贞的丈夫到自流井(现在的自贡市)去了,吴家又太穷。我跟两个伙计商量,三个人出钱买了一口棺材,把兰贞母子一起装进棺材,和顺才四个人抬到城外去安埋了。

日寇的轰炸弄得家破人亡的何止吴兰贞一家?我在成都呆了六年,每次空袭后都要看到许多惨不忍睹的情景,听到许多使人下泪的噩耗。就在我们安埋了兰贞回来,吴家的邻居告诉我:九眼桥附近有一个姓胡的大商家,他幺女儿嫁给一个富翁的儿子。胡姑娘整天涂脂抹粉,打扮得像皇宫里的贵妃娘,这次空袭中她去凤凰山防空洞躲避(达官贵人都到凤凰山去躲避),竟遭到劫难。原来,日机不断在凤凰山上空投炸弹,把洞口炸塌下来,阻塞了空气流通。几千人困在洞内,洞里一片漆黑,哭的哭,叫的叫,你抓我,我抠你,人碰人,人撞洞壁,乱作一团闷死在洞里,凄惨无比。经过一天多时间努力才把洞口挖出来,结果无一人活着的!

1945年九月三日,我们听到了日本投降的特大喜讯,成都人民终于告别了那段悲惨的历史。这天夜里,家家户户燃放鞭炮庆祝胜利,焰火把成都映照得如同白天,人们敲锣打鼓走上街头,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,整个成都欢腾起来了。但对日本鬼子的仇和恨却深深地埋在我的心底。

口述者刘绍荣,家住安居区常理镇,1949年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,复员后务农,任村社干部,原绵阳地区劳动模范。1999年去世,享年79岁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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